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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优秀的孩子都去学管理,国家的创新怎么办?

日期:2023-11-05 来源:| 作者:| 阅读:15次 [字体: ] 背景色:        

以下文章来源于教育大事,作者唐江澎。

教育强国不仅是我们每一个教育人的梦想,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使命。作为基础教育一线的校长,我们在响应总书记践行教育家精神的号召,“躬耕教坛、强国有我”的时候,也应该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想想教育强国这一蓝图在我们学校的打开方式。

一、教育强国面临的两大难题

我始终认为我们面临两个难题。

要担当起教育强国的使命,我们首先要解决好这样一个难题:创造性转化。

就是怎样把体现国家意志、承荷民族复兴伟大梦想的国家课程方案,一条一条做出来、一点一点落下去。把国家课程方案变成我们校园里生动的现实,变成我们学生蓬勃成长的气象。这需要我们从根本价值上去追问教育目的,把握立德树人的核心要义,在清晰而坚定的教育自觉基础上,坚守教育的底线,进行创造性的转化。这需要每一位校长、尤其是教育家型校长有更强的定力。

在中学校长里边,我是参加了国家课程方案顶层设计的一位。在专家圈子里,我常常反问:我是谁?我不是一位普通学者,而是一位中学校长。我既要代表基层学校一线的意见,把它反映到我们国家课程改革的顶层设计方案中去;又必须努力把这一课程方案在我们学校里面做出来。如果国家课程方案在一位校长亲自参与制订方案的学校里面都不能够得到较好的执行,那方案的可行性是不是值得探讨?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中国高中生毕业必须有88分必修课学分,其中有6个是艺术学分,这就意味着高中生每周必须上一节艺术课。反躬自问:有多少高中学校充足地为学生提供每周一节艺术课的课程机会与课程安排?我们的艺术课是不是真正上到了高考之前?如果我们高三压根没开过艺术课、没有修满6个艺术学分,那么我们怎么能够给学生签发证明其完成国家规定课程学习这张高中毕业证?

忠诚党的教育方针,首先应该以“忠诚”为取向把国家课程方案做出来,一点都不能够打折扣;但我知道,做起来其实是相当难的。于是我们在2024版的国家课程方案里边特意写上了一句话:艺术课要求高中三年连续开设。就是想用这句话,加上教育行政部门对课程实施状况的督导,把国家课程方案做出来——这的的确确,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情。

课程方案里,与高考相关的课程学分被放大、课时被加强。高中课程方案要求每周有35个课时,实际我们的课时都已经严重膨胀。膨胀到哪儿去了?我们提前把考试科目内容教完,留下足够的时间用于复习……假如这个事情我们一下子还难以扭转,但是起码不能让膨胀的数学课挤占了艺术的课位。

校长们,让高三的孩子上一节艺术课,真的会影响我们的高考成绩吗?艺术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吗?如果我们能让高三学生有一节艺术课,让他们的感性素养得到发展,这既满足了国家课程的基本要求;同时,我们孩子的校园生活的幸福度、孩子的综合素养是不是比现在要好一点呢?

第二个难题是,动态性平衡。

我在全国两会的委员通道上讲:学生如果没有分数就过不了今天的高考,但如果只有分数,恐怕也赢不了未来的大考。一些人说,你是校长,你可以这样讲,这种废话说得轻轻松松。其实我说得一点都不轻松:学生一生一次高考,家长一生两次高考,作为高中校长的我们每年一次高考;作为校长,哪怕你影响再大、做得再好,只要高考考不好,哪怕去年考得不差只是今年没考好,你就必须得面对社会无形的压力。我现在退休了,一个突出的感受是,我不用再每年面临一次高考了。

我们校长必须要有这样一种能力,一方面我们怀有教育理想,我们坚定地朝着我们的理想前进;虽然我们不能力挽狂澜,但起码我们可以不推波助澜;不能把教育推到那种极端的、野蛮的、无节制挣分的死循环当中去:我们还要让教育有教育的样子。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和有待进一步净化的教育生态,我们要把理想做出来,校长就必须要有把握平衡的实践逻辑,有更高的智慧。

以我的理解,弘扬教育家精神,就是直面教育现实,担当使命和把握平衡,这是时代给教育家提出的命题。如果教育家都轻轻松松、没有压力,在通往理想的境界上一路高歌;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一语破的,醍醐灌顶;周边都是为我们呐喊鼓劲、助威帮阵的人,那再好不过。而现实是,我们处在一个陷于牵拉与坚守的苦斗当中。我们必须在这种牵拉当中有坚守、有奋斗、有作为,把理想做出来;而不让理想在现实面前栽跟头或者入歧途。正因为如此,坚守与苦斗中的当代教育家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二、教育改革必须关注三个方面

当前,面对时代对我们提出新的要求,教育改革必须关注这三个方面。

第一,教育的本质是教会人思考。

无论新课程在倡导什么新的概念、新的理念,大单元教学也好、大概念教学也好,任务驱动式也好,都有一个核心点。

前些日子读《像莎士比亚一样思考》,书里有这样一句话:需要我们思考的问题其实早已被别人思考过,我们现在不过是再从头思考一遍。其实,什么是教育的本质?早就有人思考过,早已有结论并成为一种常识;我们今天要做的,就是把常识做出来——今天的基础教育领域最大问题是过度强调记忆,而没有真正关注思考。

ChatGPT时代到来的时候,如果问人类有哪一个应用程序至关重要,一定非思考莫属。我们今天的课堂在干什么?我们说了太多这样的话语:记住了没有?记住了没有?记住了没有?我们许多的教学使我们的学生只陷于记忆,而没有思考的发生。所以我说:一节课的优劣高下,要看给学生留下多少可高强度思维的时长。

语文课本原是教会学生思考的,但教着教着也变成了一门记忆之学。大家说,学生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三怕写作文。

学生学语文为什么有这“三怕”?以文言文教学为例,本来一篇好端端的文言文: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学生一看,毕竟是汉字嘛,也能知其大意,永州的郊野有一种奇异的蛇……这不就挺好的嘛;但我们的教学不肯这样,一定要落实再落实,“永州之野”的“之”有6种用法,开始记:作助词、作动词、作代词,起提宾作用……一条条让孩子记下来再反复练。

那条奇异的蛇在孩子面前不见了,只记得“之”这个如长蛇般缠在脑子里的6种用法。有人说:没办法,中考高考要这么考,只能如此教!我提醒大家研究研究再确认,当下中考高考真这么考吗?

讲个故事,在高铁上一个奶奶是怎样把孙子教得彻底丧失思维能力的。奶奶先问,你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孙子说,是爷爷吧?你再想想你妈妈的爸爸叫什么?是不是还叫爷爷?不能叫爷爷,叫姥爷。然后再问,这孩子有时候说对有时候说错。这奶奶就开始教育他:“跟着我学,开始——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妈妈的爸爸是姥爷,妈妈的妈妈是姥姥……”孙子一会背对一会背错,奶奶就很生气,你怎么连这都背错了?!到最后,小孙子彻底丧失思维能力了,说:爸爸的爸爸是哥哥!

孩子大概是在节奏的敲击中丧失了经验判断,他一开始还在想,“爷爷”其实就是那个人,一个很具体的画面,但在这种歌诀的记忆当中,丧失了基于经验的思维力。我们现在许许多多的教学看起来是在不断地强化、强化,其实就是让孩子不断地丧失思考的基本能力。我也想问一句,奶奶如果不打着节奏教歌诀,小孙子真会傻到分不清爷爷、外公的境地吗?过学习其实会伤学习。

第二,动手让孩子更智慧。

首先要清楚这样一个事实:不是只有做题才可以发展孩子的智慧,动手也是促进孩子智慧发展非常重要的一种方式。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曾经说过,究竟是手的发展促进了脑的发展,还是脑的发展促进了手的发展?虽然有争论,但是手脑并用促进智慧的发展是没有异议的。

但我们的教育让孩子动手实践的机会太少了。在一所学校评估时,听过一堂生物课,老师这样讲:选一个洋葱、紫皮的洋葱,剥一片洋葱皮放到载玻片上,记下了没有?记下了。放在载玻片上,然后打开显微镜,把它放到右边的旋钮上,然后调焦距,啪嗒,你会看到这幅图,请看PPT,把你看到的东西记住……

我感到,当孩子的手上没有洋葱的味道的时候,你的生物课就失去了专业的味道。现在不让学生去开口讲、去亲自去实践、去体验;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种知识的记忆。学习的负担就是在记忆量的倍增中培增的。

第三,在应用中掌握知识和技能。

应用,是我们学习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方法。以语文学科为例,在讨论语文课程标准时,关于语文是一门什么样的课程,有两种不同的定义:一种提法是,语文是教学生学习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一门综合性实践性的课程;另一种提法是,语文是教学生学习祖国语言文字运用的一门综合性实践性课程。课程标准最后取的是后一种定义。理由为:语文是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一个综合性实践性学科;不是说语文有一些知识需要我们学,学完之后我们再来运用,而是我们要学习如何去运用。

这几年,我发现电器的说明书有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如今是指导你用、是应用逻辑;而早些年,是一本厚厚的说明书,从电路图开始给你讲起。原本我买了一把刀,你就告诉我怎么用;或者说干脆你就说,切着切着我就知道菜刀怎么用了——“工具性”就是这么来的。但是你非得给我讲这把菜刀的结构、成分、菜刀是哪年发明的……我掌握这些知识干嘛?是不是?当年我们学计算机,都是从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是那么大讲起,这些其实不是我作为应用者必须掌握的知识。

所以现在必须强调,在问题的解决当中让学生获得知识。上海今年的中考出了一道题,是用优惠卡去加油又遇打折优惠活动,学生非常头大,这道题太难了!妈妈一听,这叫折上折啊!在母亲这里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在孩子那里就是非常难的问题。

2004年我参加江苏高考命题,有这样一道题。从网上下载了一位大学教授的简介:徐凡,男,东方大学文学院教授,系我国红学界研究的后起之秀,尤以研究作者的身世见长,著有什么什么书。然后给了学生一个情景说,现在已邀请到徐凡教授来给文学社的同学做讲座,请根据信息把徐凡介绍给大家。

我们划了4条线赋4分,学生一眼就看得出来这里面有4个点。我们给的第一个评分标准是,徐凡后面必须加称谓,要么称老师、要么称教授、要么称先生,不能直接说徐凡。

第二个是不能说“男”,因为他就坐在现场,还要说他性别为“男”吗?我相信,任何考生在现实情境底下做介绍,不会说某某教授、男;但到高考场上不这么想,他在担心不说男会不会扣分?说了觉得不合适,不说也觉得不合适,所以聪明的同学就这样介绍:徐凡,是一位极具阳刚之气的教授……但这也要扣分,因为男性未必都具有阳刚之气。

还有就是“后起之秀”。“后起之秀”是学界对他的评价,你作为中学生介绍他,说“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后起之秀”,这不行吧?你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就行了。

所以让我们的学生在应用中学习,就是现在的高考命题导向——在具体情境当中考察学生运用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样做是正确的。

三、基础教育改革必须坚持四条原则

我想,要推进基础教育改革,必须坚持四条原则。

第一是朝着正确的方向,我们在方向问题上一定不能犯错误。

这里,我提出一个创新人才培养的话题与大家探讨。

现在我们都突出强调培养拔尖创新人才。假如我们大家认定的拔尖创新人才,就是从一堆会做题的孩子里挑一些特别会做题的,弄到一块来训练。请问,这样真正能解决我们国家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难题吗?

40多年前在我还在上初高中的时候,我们那一代人里面少年班的大学生就已经赫然站在我们面前,面对他们,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知!居然比我们还小几岁,但天文地理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数理化样样精通。我那时就想,2000年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业只能靠他们了。按说40年过去了,就是一所大学一年培养100位天才少年,现在也应该有好几万拔尖人才了?怎么现在还在谈这个问题?

我们需要思考,当年的培养模式真能解决拔尖创新的问题吗?假如我们找不准这个方向,我们永远会出问题。我以为,在基础阶教育阶段,重要的是培养学生创新的素养、创新的意识;而拔尖指的是某一方面专家在某个领域里,达到的学科专业化的顶尖程度。基础教育要培养出拔尖人才恐怕还是蛮难的,而培养所有的孩子创新素养、创新能力则是有可能的。

其次,我们要设定有限的目标,让我们改革的力度和社会承受的程度之间达到一个平衡。

第三,我们必须进行专业的探索,我们今天所做的改革不能仅基于我们的经验;在课程教学评价的每一个细分领域展开专业的探索,这是我们推进改革的科学性原则。

第四,相信时间的力量。面对累积的问题、面对我们要达到的宏伟目标,我们只有坚持慢慢干。我想我们今天的一切作为也许并不那么惊天动地;但是只要久久为功地坚持下去,历史一定会让未来告诉我们今天我们变革的意义。

习近平总书记说,我们要强化学生的好奇心、想象力、探求欲的培养,培养具备科学家潜质、愿意献身科学研究事业的青少年群体。这是我们培养发展创新人才所应该做的。

我举一些例子,看看过去的工作实践中怎样解决我们遇到的一些问题的。

基础教育的课程大致包括三大类型。

第一类课程是人文类课程,它教会人们语言,让人们感受艺术,传承历史、文化与文明。人文教育的传统,在中国已经有数千年。在学校教育场景当中,我们有图书馆、阅览室等等相配套的精致化环境。

自从西学东渐以来,我们就开始了中国的科学教育路径。把实验室这种教学方式引进中国来的是胡刚复先生,他家就在我们锡山高中旁边的村子。科学教育课程教会人们运算、推理、实验、实证等基本能力。我们学校里面有实验室,有各种精致的教学环境支撑着我们科学教育的开展。

还应该有一类课程,这就是技术教育或者叫工程教育。

但是在我们高中88个必修学分里面,技术只占7%的比例,在3+1+2的高考模式当中,选择历史方向和物理方向的孩子,选修技术课的学分均为0。所以我们国家的教育体系里面急缺一个工程的教育体系。

在新的义务教育方案里面,已经把科学教育加了进去,把工程教育放在科学教育里以加强。在新修订的2024版高中课程方案里边,我们也想把通用技术课程名称改成技术与工程,把学分也加大。

华中科技大学著名院士告诉我:他们把学生带到工程大车间里面学习时,有学生在想,我是不是上错大学了,怎么感觉上技校了?这里潜藏着一个重要的问题:以刷题为主的孩子没有基本的工程素养,他们更倾向于从事文案和机关工作;他们对工程、工厂的现场是比较排斥的。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大问题。

所以从教育强国的角度来讲,我们要加大国家战略人才的力量,就必须造就更多的大师级的战略科学家,一流科技领域人才、创新团队、卓越工程师。

四、用工程教育开发撬动学习方式的变革

去年我参加了一个课题——造就中国的卓越工程师战略咨询报告研究。现在,我国工科在学人数已经从第二位下滑到第三位,而更多的人则选择工商管理。

我们各个学校最顶尖的孩子,如果他高考分数非常高,中国任何大学、任何专业都可以选的时候,他一定不会选上海交大去学工科,他一定会选北大光华学院学管理。当中国最顶尖的孩子都去学管理的时候,我们国家的创新怎么办?

而国际工程教育已经有了新的变化,美国在培养未来人才K-12、STEM教育计划当中,也要求训练未来工程师。所以,学生逃离工科,是我们所面临的一个严峻的问题。

就此,我们提出:第一,要让学生对工程要有基本的认识,要有工程思维;第二,逐渐培养学生创造的兴趣;第三,要有一个培养未来工程师的项目。同时,我们借鉴了美国的技术工程师模型,在我们高中选修课的学分里面,把选择性必修拿出来,开发了我们所需要的有关工程的课程。经过不懈的努力,这些年我们锡山高中毕业生中选择工科的人数保持在43%左右。

这些年来,我们和高校及其科研院所合作开发了一些课程,建立了一种多元化、阵容强大的工程师交流队伍。我们和江南大学联合开发设计类课程;华中科技大学李培根院士亲自来做我们的工程设计的统筹;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的崔曙光院士也将担任我们人工智能课程的导师。

传统的组织已经没法支撑这种课程的开发,我们就形成了一种新的组织叫基于课程开发的专业社群。我非常欣慰,因为我们的努力,现在无锡市委市政府已经出台了关于加强工程教育的文件,在整个无锡市推进工程教育。

现在大家都在谈教育强国,教育强国的梦想,要落在面临着高考压力的高中生身上时,我们能做什么?对此,一个基本的共识是,改变学生的学习方式。

不管有多少学校在说“我们已经实现了学习方式的改变”,我都持谨慎的态度,因为在传统的学科里面改变,其实是非常艰难的。我们很多学校还是以做题为主,不但数学在做、物理在做、化学在做,语文也在做;我们要改变很难,要走的路还很远。因为谁都不敢保证,不做题高考照样考得好——中国基础教育容许不了这样的改革。

因为知道变革学生学习方式有多难,所以我们就想用工程教育课程的开发来撬动学生学习方式的变革,起码让我们在这个领域里能变过来。如果在这个领域里实现了变革,它就可以使我们学生的素养更为全面一点。这就是我作为一位中学校长,想和大家分享的一点感受。

只有不让遥远的地平线在我们的视界里消失,我们才会迈出有意义的一步。

来源 | 教育大事,整理自唐江澎校长在2023年广东省名校长工作室成果展示暨“弘扬教育家精神 促进基础教育高质量发展”论坛的主题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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