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进教育公平的努力方向何在？

郑亦成：促进教育公平的努力方向何在？

尽管近年来各国为缩小学生差距、促进教育公平付出了巨大努力，然而在一些因素的影响下，教育公平性仍然任重道远。

第一是性别因素，PISA 数据显示有更大比例的男生在各方面（阅读、数学与科学）的表现均低于基本水平，但在数学、科学和问题解决等领域，表现优秀的女生却人数寥寥。此外，成绩表现相似的男女生在学习态度与个人志向上往往也大不相同。例如，从学习态度上看，在经合组织国家中，认为上学是浪费时间的男生比女生多出 8 个百分点，但与此同时，男生对待学习中的竞争时表现出更为积极的态度；从个人志向上看，年轻女性在数学、物理科学和计算机领域的代表性不足。2018 年，经合组织国家平均只有 1% 的女生报告希望从事与 ICT 相关的职业，而男生的这一比例为 8%。

第二是社会经济地位因素，学生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依旧被认为是其学业成绩的可靠预测指标。基于 PISA 数据的分析，尽管有些弱势学生也具有良好的学业表现，但社会经济优势的学生往往在所有科目上都胜过弱势同学。

第三是移民背景因素，一般来说，非移民学生的学业表现优于第一代和第二代移民学生，但这种联系与移民学生的家庭社会经济背景密切相关，因此对于高技能的移民家庭而言，该因素或许无法显著影响学生学业成就。

经合组织认为学校与教师因素是保障教育公平的重要一环，而 TALIS-PISA Link 数 据所关注的学生学业水平差距与性别差异正是实现教育公平的困难所在。因此，研究“教师和学校因素对不同学业水平的学生是否同样重要”以及“如何减轻学生表现上的性别差异”这两大问题并探讨学校与教师如何促进教育公平十分必要。

学校与教师如何提高不同学业水平学生的表现

关注学业水平表现较高与较低的学生，可为缩小社会经济优势和弱势学生之间的差距提供有益的信息支持，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教育公平的进程。经合组织使用分位数回归分析方法，对成绩分布在第 25 百分位 ( 后四分位 )的“表现不佳学生”与分布在第 75 百分位 ( 前四分位 )的“表现优异学生”进行学校与教师的因素分析，从而探求不同学业水平学生表现的重要影响因子。

（一）教师高效课堂对不同学业水平学生均有益处

教师的教学实践是学生成绩的重要预测因素。各国（地区）分析表明，若教师能够提高教学利用率、增加课堂中的有效教学时间，前 25% 表现优异的学生与后25% 表现不佳的学生就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因此无论学生处于何种学业水平，优质高效的课堂教学对他们都存在益处。教师应尽可能将课堂时间用于教学而非行政任务或课堂管理。值得注意的是，在捷克共和国，学业水平较低的学生更能从额外的教学时间中受益。这一情况与此前的研究结果类似，即延长教学时间是支持学生学习（特别是表现不佳学生）的一种有效方式。

（二）教师多使用终结性评价可提高不同学业水平学生表现

形成性评价在教学中的积极意义一直被学界广泛认可，除此以外，以测验等形式为学生学习进展提供有效反馈的终结性评价同样值得重视。根据各国（地区）多元线性回归结果，教师在阅卷和批改上花费的时间越多，普通学生的平均成绩就越好。各国（地区）平均值的分位数回归结果显示，教师在终结性评价上的耗费对于表现不佳学生和表现优异学生而言同样重要。在澳大利亚，教师在阅卷、作业批改等终结性评价方式中的时间花费对成绩优异的学生没有显著影响，但却对数学、科学成绩不佳的学生尤为重要。

（三）教师工作满意度可预测不同学业水平学生的表现

研究表明，教师的工作满意度可以通过教师的信念、态度和实践对学生成绩产生间接的正向影响，因此教师幸福感和工作满意度（特别是工作环境满意度与工作量压力）是影响学生表现的重要因素。根据各国（地区）平均值的分位数回归结果可知，教师对工作环境的满意度与表现优异学生、表现不佳学生的成绩均呈正相关。但在澳大利亚与捷克共和国，教师工作环境满意度与学生表现之间的积极关系仅在部分科目中得以体现，且对表现不佳学生的影响更为显著。由此推测，教师对工作环境的高满意度可能会通过教师自我效能感和投入感的增加而对学业表现不佳者产生有益影响。

除教师工作环境满意度外，教师工作压力的重要来源也是学生成绩的重要预测因子。数据显示，当教学工作量（特指备课、课时安排、作业评估、行政工作和因教师缺席而产生的额外工作等）成为教师压力的重要来源时，高、低学业水平学生都倾向于在 PISA 测试的三项科目中表现得更出色，且低学业水平学生在阅读与数学科目中的表现受该因素影响更显著。但在哥伦比亚，当教学工作量成为教师工作压力的重要来源时，表现优秀学生的阅读和科学成绩显著更好。这样的数据结果有两种较为合理的解释：其一，这标志着教师的一种职业承诺和奉献精神，更具体地说，这暗示着教师为帮助表现不佳的学生付出了额外的努力而导致自身工作压力激增；其二，这揭示了一种反向因果关系，即高度竞争（好学生更多、成绩更优）的学校环境会带给教师额外的工作负荷，导致教学工作量成为教师压力的重要来源。

（四）学校合理利用“同伴效应”可促不同学业水平学生发展

TALIS-PISA Link 数据显示，当班级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学生人数增加时，普通学生的学业表现往往更为糟糕。在哥伦比亚，来自社会弱势家庭的学生的密集度与表现优异、表现不佳的学生的成绩均呈负相关；在澳大利亚，班级中高比例的劣势学生对于数学成绩不佳的学生影响更大，这一发现符合研究共识，即与表现优异的学生相比，表现不佳的学生可能对班级人员的构成更敏感；在格鲁吉亚，这种“同伴效应”似乎只与成绩优异的学生的成绩呈负相关；在土耳其，劣势学生的比例似乎只对科学成绩优异的学生有影响。而其余各国（地区）的数据则表明，社会经济弱势学生的比例与班级中表现优异者、表现不佳者的成绩均无显著联系，这一结果可能是分位数回归的分析局限所致，也可能是不同学校或班级对社会经济地位的定义不统一所致。

此外，班级中“天才学生”的比例对其同伴的学习表现也十分重要。一般而言，班级中“天才学生”的比例越高，表现不佳、表现优异的“两端学生”在 PISA 测评的所有科目中成绩就越好。这也从侧面揭示了同伴效应的影响，当一个学生受到先天能力较高同学的积极影响时，可能会拥有更高的学习动机、更强烈的竞争感和更远大的职业抱负。

（五）学生学习利益相关者需提高校园活动的参与度

研究表明，学生学习利益相关者 ( 家长和社区 ) 的校园活动参与程度与学生成绩之间存在积极联系。各国（地区）平均值的分位数回归结果显示，无论测试何种科目，不管是表现不佳还是表现优秀的学生，利益相关方参与学校相关活动的情况都与学生的更优成绩之间存在积极联系。

学校与教师如何减轻学生表现中的性别差异

性别差异往往会对学生的个人能力和职业潜力产生长期影响。减少学生成绩上的性别差异是教育政策议程中的重中之重。PISA 测评发现，女生的阅读表现优于男生，而男生在数学表现上则略占优势。一方面，阅读能力是应对当今知识型社会各项挑战的必备技能，但更多比例的男生却缺乏该项基本能力；另一方面，女生通常在科学与数学领域表现不佳，这也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女性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处于劣势的原因。在最新的 TALIS-PISA Link 数据中，与数学和科学相比，阅读素养的测量更加深入，是小样本分析的最佳选择，因此下文将主要关注学生在阅读中的表现。

（一）良好的课堂纪律与定期测评可提高男生阅读表现

在课堂实践中，教师对课堂纪律的感知和教师对学生进行测评的频率对阅读成绩的性别差异影响最大。第一，平均值数据显示，当教师认为课堂纪律问题越严重，阅读成绩女生优于男生的现象就越明显。这表明男生可能更容易被不良课堂氛围影响，同时也不排除男生更易扰乱课堂的可能性。因此，纪律问题对男孩的学业表现更为不利，而教师的课堂管理技能或许有助于缩小学校内男、女生之间的阅读成绩差距。第二，教师的测评越频繁，男生的阅读表现越能够得到提升，男女生在阅读成绩上的差异就越小。这一发现表明，测评有利于男生更好地进行自我调节并专注于学业发展，以学习为导向的环境对男生尤其有益。但不排除女生无法在频繁测评中受益的可能性，因为女生对高频测试和诱导性竞争更焦虑，正如 PISA2018 结果所示，在大多数国家（地区）中，男生对竞争的态度比女生积极。

（二）不同的校长领导风格影响男女生的阅读表现

校长的三大行为——观察课堂教学、安排校园课程时间表、培养教师对学生成绩的责任感是男女生阅读表现差异的重要预测因子。据参与国（地区）平均值显示，当校长在课堂中观察教学的频率越高、参与解决校园课表问题的次数越多时，女生的阅读优势就越大。与男生相比，女生更可能从直接形式的教学领导活动（如在课 堂上观察指导）中获益，如果学校领导对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有更广泛的控制和监督，女生们就会更专注于学业。而当学校领导更多地要求教师对学生学习成果负责时，男生在阅读方面的表现就越好。这是由于指导性领导风格可能会更有效地激励教师支持男生（特别是表现不佳男生）的学业表现，也有可能当学业表现和问责制在学校环境中得到显著重视时，男生就更容易受到激励。事实上，这与上文所述男生更能从定期测试中受益的发现相一致——由于测试频繁而营造出的校园问责氛围可能对男生更有益。

（三）合作、融洽的校园氛围可缩小男女生阅读表现的性别差异

TALIS-PISA Link 数据显示，当学校更愿意强调一种合作的文化氛围、家长及当地社区等利益相关方更能积极参与校内活动、师生关系更加融洽时，男女生校内阅读成绩的差距就趋于缩小，男生的阅读成绩可得到明显提升。这些发现表明，女生或许更善于自我调节，在学业上更专注；而男生则需要父母更多的支持，此外他们更能在与教师的积极互动关系中获益。

（四）对教师进行正式评价可缩小男女生阅读表现的性别差异

对教师的正式评价与学生阅读成绩的性别差异之间存在显著关联。数据显示，校外的个人或团体对学校内教师的正式评价越多，男生的阅读表现就越有可能和女生一样好。对教师的正式评价特别关注教师的持续改进，可促使教师反思和改善自身的教学实践，这不仅是高绩效学校的一个重要成因，还可以解决学生成就中的性别差异。与校内管理团队评价或校内同事互评相比，外部的教师评价更具客观性并少有批判意味。

（五）将教师作为职业首选可进一步扩大女生的阅读优势

教师入职动机可解释 18% 的校内阅读成绩的性别差异，其中一项指标——“教师是职业首选”更具显著意义。随着将教师作为职业首选的教师比例增加，男女生在阅读测评上的差异趋于增加。TALIS2018数据显示，在几乎所有参与测评的国家（地区）中，教师职业是自身首选的教师们更有可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他们也往往具备更高的自我效能感。所有这些因素的叠加可能更有利于女生扩大其阅读素养优势，然而具体的解释尚不清晰，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研究。

来源｜第一教育专业圈（diyijiaoyuedu）

作者 | 郑亦成 上海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